一场春雨,让兰州空气清新不少,清晨还听到几声清脆的鸟叫,春天真是来了。
年前,我们推出了《兰州人在外地》专栏,有幸约到西北师范大学牛定炜老师的萨拉热窝系列随笔。我们相继推出了《拉丁桥——被中学生点燃的第一次世界大战》、《Festinalente,赶紧慢——三个大学生的设计与一个城市的新生》、《弗尔巴尼亚桥——萨拉热窝的血与蜜》、《莫斯塔尔的世界遗产——从海牙法庭服毒自杀的前将军说起》等系列文章,很多小伙伴后台留言说,看到这些曾与自己同饮一河之水的兰州人在大千世界中探寻,似乎也能在精神上获得一种共鸣。
年后莎小妹还是要安利,精彩继续哦!
如果你也是身在外地的兰州人,也不妨留言告诉莎小妹你的故事。我们看见兰州,更希望通过你的眼看见这世间的精彩纷繁呀。
风里雨里,莎小妹在看见兰州等你。
在波黑的历史和文化里,伊沃·安德里奇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回避的重要人物,这位年诺贝尔文学奖的得主以其力透纸背的“波斯尼亚三部曲”(《德里纳河上的桥》《特拉夫尼克记事》《萨拉热窝来的女人》)为其祖国带来了巨大的荣誉和骄傲。
时至今日无论是在伊沃出生、长大的波黑,还是在其写作、生活的塞尔维亚,伊沃的作品《TheBridgeontheDrina》和他笔下那座11孔的老桥总是被摆在书店、画廊最显眼的位置。
三月的鲜花
年3月14日的萨拉热窝时报登出一篇文章《Onthisday,IvoAndric–NobelPrizeWinner,died》纪念于年的3月13日在贝尔格莱德去世的伊沃·安德里奇。
这一天在波黑和塞尔维亚,民众以不同的方式悼念这位伟大的作家。孟子曾言:“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我关于这位伟大作家和他的那座桥的探索也始自三月这个波黑乍暖还寒的季节。
从萨拉热窝乘车两个多小时就到了波黑东部城市维舍格勒(Visegrade)。早春的波黑,一路上随处可见盛开的梨花,特别是在河谷的两岸,一团团、一簇簇装点着俊俏的悬崖,让我不由地想起苏联诗人伊萨科夫斯基《喀秋莎》里“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曼的轻纱”的描写,原来这不是诗人的想象,而是东欧春天的真实写照。
远处山顶上皑皑的白雪尚未融化,雪山的下面就是大片的波斯尼亚森林,再往下面就是泛着绿茵的草地和红色屋顶的人家。
偶尔能在这草地上发现三三两两的羊群,却不见放牧的人影,羊群悠闲地徜徉在这蓝天草地下。白桦树依旧保持着冬天的精干、而垂柳却已经是一片新绿了。汽车穿行在这雪山、草场与河谷间,巨大的沉积岩褶皱山系像一本本被卷起的图书,横亘在高山峡谷间,诉说着这片土地上的曾经无比复杂的过往与忧伤,而路边这雪白的梨花、粉红的桃花以及山上星星点点的黄色野花,像“书签”一样装点在巴尔干这本文明历史的教科书上。
伊沃出生在波黑中部城市特拉夫尼克(Travnik),但在他两岁的时候由于父亲得肺结核去世,母亲带着他来到了小城维舍格勒的姑妈家。姑妈夫妇是一对收入相对稳定的奥匈警察,由于膝下少子,他们同意代为抚养伊沃,而伊沃的母亲则去萨拉热窝寻找工作。
童年的生活往往是人生中最初也是最深刻的体验,这种体验往往内化为记忆深处关于一处场景、一次活动、一个故事的记忆,最终被定格为关于童年、关于家乡的大脑影像,对人的一生产生重大的影响。于是所有关于德里纳河、关于德里纳河上的老桥、关于维舍格勒的生活成了伊沃童年最深刻的影像。
在伊沃最负盛名的《德里纳河上的桥》一书中,伊沃整合了他童年的记忆以及关于这座桥的种种传说,深刻地展现这块被矛盾和冲突诅咒的土地。全书二十四个章节的故事展现了从年到年巴尔干半岛、塞尔维亚四百年间的沧桑变幻。
众多章节令人印象深刻,如土耳其统治者向斯拉夫人征收“血贡”——一种把波斯尼亚基督徒儿童强行掳走,到异乡以后再行割礼后皈依伊斯兰教,然后按照世界上最早的高等教育分类培养理念进行培养、教育,进而为帝国服务的制度。
在这种制度的背后隐藏着巨大的冲突,被波斯尼亚总督选作“血贡”的孩子因为进入帝国的人才培养体系命运可能发生巨大的转变,而作为一个个体的家庭,土耳其长官的皮鞭下总是一个个泪水涟涟的母亲,她们极力在土耳其长官的马队后面聚拢起来,再看一看露在筐子外面被夺走的亲生骨肉的面孔。
而土耳其统治者在德里纳河上建起来的那座象征帝国实力和荣光的老桥在为两岸居民带来各种便利的同时,却也成了外族入侵和强权统治的象征。
在反叛者看来,破坏大桥就是反抗强权、抵制异族统治,而在统治者看来,破坏大桥就是对现有权威和统治的挑战。而命运弄人的是,这位建桥的外族强权统治者却有恰恰是在“血贡”制度下成长起来的,原本是德里纳河边玩耍的波斯尼亚少年。
当年的这位波斯尼亚少年、现在的土耳其帝国统治者,原本在自己的家乡为繁荣商业和便利交通建起了一座桥,现在却要在桥上处死和他有着血缘以及种族意义上的同胞,这种无法选择却必须面对的冲突,俨然成为了巴尔干百年乱局的缩影,在这片被矛盾和仇恨交织的土地,一切似乎都显得如此残忍而无奈。
德里纳河
车过了乌斯蒂普拉查(Ustipraca),一弯碧绿的河水静静地流淌在山间的河谷里,这就是著名的德里纳河(Drina)。
德里纳河发源于黑山共和国境内,由塔拉河(Tara)和皮瓦河(Piva)汇聚而成,这两条穿行于高山峡谷间的河流也是黑山最主要的水力资源之一,高山峡谷的地貌也自然形成了黑山与波黑两国的边界。
全长公里的德里纳河是萨瓦河的第一大支流,也是波黑最长的河,其上游流域面积主要在波黑东部,维舍格勒便是这里最重要的城市之一。
因为在接近维舍格勒的德里纳河上游建有水电站,河水在这里形成了一个狭长的人工湖泊,河面相对宽阔、水流平缓,这里成了垂钓爱好者的乐园。
而在德里纳河和塔拉河的上游,得益于湍急的水流和幽深的峡谷,最吸引游客的旅游项目是木筏漂流。这里的木筏漂流最初源于19世纪当地山区民众的出行,他们将木筏放进河里,顺流而下去下游的城市。
但是由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木筏不能安全地在河上漂流,这项技艺也逐渐淡出了人们视野。直到近些年旅游业的兴起,这项技艺才重新被重视。
除了漂流,农业采摘和狩猎也是这片区域重要的旅游项目,游客可以住在当地农民家,享受树莓和波斯尼亚美食的同时,只要持有狩猎许可,便可以在比耶利亚(Bijele)狩猎场专门狩猎。
除了秀丽的山水和自然风光外,作为波黑和塞尔维亚边界的德里纳河更是波黑历史和文化变迁的另一段注解。公元年罗马帝国分裂,德里纳河就成为西罗马帝国与东部的拜占庭帝国的分界线,东西方世界在这里隔河而治。
年6月28日,斐迪南大公在萨拉热窝遇刺,7月28日奥匈帝国对塞尔维亚宣战,也就在同一天塞尔维亚为了阻止奥匈帝国的进攻摧毁了萨瓦河和多瑙河上所有的桥梁。从9月8日至16日,塞尔维亚军队沿着德里纳河与奥匈帝国的军队展开厮杀,德里纳河成了塞尔维亚抵御奥匈帝国进攻的天然屏障,塞尔维亚也最终在这场一战初期的战斗中艰难地取得了胜利。
为了纪念这场战斗,塞尔维亚著名作曲家、教育家比尼契奇(StanislavBini?ki)完成了著名的音乐作品《德里纳河进行曲》。
随后这首歌作为塞尔维亚抵抗大国力量的象征而广为传唱。年至年,铁托领导的游击队与纳粹德国的军队在德里纳河两岸又爆发多次激战。而《德里纳河进行曲》再次鼓舞了一批又一批的南斯拉夫游击队战士,以致在二战后的社会主义南斯拉夫这首歌再度登上金曲榜。
年当伊沃·安德里奇出现在诺贝尔文学奖的颁奖典礼上时,这支音乐重又被奏响。及至20世纪90年代,在巴尔干风云激荡的岁月里,德里纳河再次见证了这片土地的沧桑。
先是在年的塞尔维亚宪法全民投票中,《德里纳河进行曲》被大多数人选作塞尔维亚国歌。然而,由于当时波黑内战极度紧张,波黑塞族和穆克联盟的军队剑拔弩张,这首歌最终没有成为塞尔维亚国歌。
但是成为公案的是,在波黑内战中,德里纳河上的小镇维舍格勒(Visegrade)爆发了大规模的种族屠杀,而关于这场屠杀的是非曲直,对立的波黑塞族、穆族至今各执一词,而争执不休的屠杀据说就发生在那座著名的11孔桥——穆罕默德·帕夏·索科洛维奇桥上。
穆罕默德·帕夏·索科洛维奇桥
我沿着E号公路一路前行,还没有进入维舍格勒的市区,伊沃小说里的那座“德里纳河上的桥”就进入了我的视野。
老桥正式的名称是穆罕默德·帕夏·索科洛维奇桥,因为老桥由出生在维舍格勒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大维齐尔(相当于宰相)穆罕默德·帕夏·索科洛维奇(MehmedPa?aSokolovic)下令修建,这座桥也就以他的名字命名。这座横跨德里纳河的大桥全长.5米,桥面宽4米,有11个石拱,在桥的最中央有一块用阿拉伯文书写的纪念碑,老桥是当时连接波黑萨拉热窝至土耳其伊斯坦布尔贸易的重要通道。
大桥建成后曾于年、年和年大修。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大桥有三个桥拱被毁,并于战后的年至年被修复;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又有五个桥拱被毁,又于战后的年至年被重修。
站在老桥上,沿着德里纳河流淌的方向,河流的右岸就是伊沃当年玩耍的小城维舍格勒,左岸便是郁郁葱葱的波斯尼亚群山。
我趴在老桥的护墙上,远眺着淙淙的河水和一片片红顶白墙房屋的维舍格勒老城,在视线的尽头是白雪皑皑的雪山和黑黢黢的森林,桥下不远的地方有人举着鱼竿在悠闲地钓鱼。
一队放学回家的维舍格勒小学生对我这亚洲面孔的游客产生了兴趣,一个劲地盯着我看。我微笑着用中文和他们打招呼,他们也礼貌地回敬我“你好”。看我拿着手机在拍照,两个小孩跑过来要和我主动合影,极少自拍的我也赶紧以这桥、这河为背景按下了快门,记录下了和这少年难得的一刻。
我想这是这座老城、老桥给予我最好的礼物,一百年多年前,也有这般的少年在这桥上嬉戏玩耍,他或许就是文豪伊沃·安德里奇;四百多年前,也有这般的少年在德里纳河边与过往的商人打招呼,他可能就是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名臣穆罕默德·帕夏·索科洛维奇。
穆罕默德·帕夏·索科洛维奇,这位就出生在波黑维舍格勒塞尔维亚东正教家庭的孩子,却在日后成长为奥斯曼土耳其帝国重要的政治家、军事家。他在幼年时代就被奥斯曼土耳其帝国以“血贡”的制度带离家庭,进而改宗伊斯兰教。
而天资聪颖的他也一路从帝国苏丹的侍卫指挥官到海军上将到波斯尼亚总督直至三次出任帝国大维齐尔(相当于宰相),成为奥斯曼帝国的实际统治者将近十五年。在他的授意下,奥斯曼帝国的首席建筑师米马尔·希南(MimarSinan)从年开始主持建设这座大桥,直至年完工。
年6月28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宣布将波黑维舍格勒(Visegrade)的古桥——穆罕默德·帕夏·索科洛维奇桥(MehmedPa?aSokolovicBridgeinVi?egrad)正式列入世界遗产名录,这是继莫斯塔尔老桥之后的波黑第二处世界自然和文化遗产。
老桥被认为是土耳其风格的纪念建筑和土木工程的巅峰之作,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世界遗产介绍中评价它:“本处遗产比例结构优美,气势宏伟壮观,体现着此类建筑的独特魅力。”
更重要的是从历史和文化的角度看,这座桥见证了人类不同文明的传播与适应:它既是联系西方基督教文明与东方伊斯兰教文明的纽带,也是巴尔干地区、地中海世界与奥斯曼帝国之间互相交流的见证,还历经了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奥匈帝国、社会主义的南斯拉夫以及历经内战和重建的波黑等众多的历史时期,并见证了这些时代影响人类命运的重要事件。时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干事松浦晃一郎更是声称:“它的文化价值超越了国家和文化的界限。”
*本文由牛定炜授权看见兰州发布。
*部分图片来源于世界邦、蚂蜂窝,作者大长今、天马行空看世界(温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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